欧阳捷：中国式文旅，假古董、真文化，抑或真古董、假文化？

  不久前，有个朋友推荐我去“网红度假区”的无锡灵山拈花湾小镇去看看，听说也算是特色小镇，就在灵山梵宫之侧，那里主打的是“盛唐遗风”，融合了唐朝的建筑、人文、生活方式，不仅建筑古色古香、还颇具禅意，亭台楼阁、竹林木屋，如诗如画、写意风景，的确也吸引了不少游客。

  不过，有专家批评：“拈花湾的建筑俨然就是日本的京都古城”，日式庭院客栈也是典型的日本作品。其实，京都是仿建中国古代长安城的，而如今拈花湾却仿建了京都，让原本冲着大唐特色文化前往游览的中外游客乘兴而来、扫兴而归。

  *的歌有一句词，叫做：“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很多人跑遍了大江南北、看惯了湖光山色、浏览了欧美澳加，传统的“游山玩水”、“阳光沙滩”、“血拼购物”都已经让大家激情不再，“见多识广”的人们已经没有特色可揽，没有风景可看，才会发现原来文化旅游的细水长流才更有味道，于是，加入文化情怀成了当下国内不少旅游地产寻觅的突破口。

  但是，文化旅游地产又可能带来传统人文的破坏性开发。北京知名的南锣古巷，过度的商业开发完全断送了“老北京的味道儿”、迷失了“里坊制”的人文传说；上海较大的石库门文物保护建筑群“建业里”，在“修旧如旧”的旗号下，也摇身变成假古董。

  在城市化和商业化的进程中，文化保护与商业开发始终是一对矛盾，*纠葛还是商业利益。在*城镇化大潮之下，人多地少造成了城市土地的畸高商业价值，利益驱使凸显了文物保护与商业开发的激烈冲突，城市记忆与文化传承不断被商业利益所侵蚀。

  香港的何东花园基本保留了1930 年的风貌。它是香港山顶区少有具有中国建筑特色的建筑物，它体现了东方美学和西方技术相融合的特色，也是突破当时殖民地时代初期种族政策的象征。当时政府提出以30 亿港币收购保育何东花园，但业主认为价值可达70 亿港币，拒绝了政府收购，*终导致何东花园启动了拆卸工程。

  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既可以保留真古董、又可以开发真文化呢？

  其实，无锡作为江南商贾名城，原本就有太多的人文历史资源，既不缺粉墙黛瓦的江南民居，也不缺沧桑年轮的古镇老村，更不缺范蠡西施的浪漫轶事。月溪河畔清末民居的甘露镇，7000年洪口墩遗址的葛棣村，都是倾城国色的含玉之石，不为世人所识。

  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民族的才是世界的！

  目前，世界人口一半以上生活在城市，联合国预测，30年之后，城市人口将达到70％。在全球化的时代，大都市和中等城市正以*速度飞速发展着，城市在国家内部和国家之间竞争越来越激烈，它们在金融、产业、道路、现代建筑方面非常相似，如果没有社会创造力、文化多样性、有形遗产和非物质文化遗产资源、以及人种群体差异，我们几乎已经不能把它们彼此区分开来。

  我们看到，充满活力和张力的城市可以吸引到不同性格的人，遗产、文化和创造力可以帮助展示它们独特的魅力，提高国际知名度和竞争力，由文化主导的城市再生战略，也因为重用当地遗产和建筑的参与，加强了城市人的自豪感和本地化特色。

  城市的竞争压力是*，城市环境是需要不断变化的，对传统文化遗产管理带来了巨大挑战。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提出，“文化的发展极其多元，从文化遗产到文化创意，到文化产业，到文化旅游，既能推进经济的可持续发展，又能推动社会和环境的发展”。

  面对城乡文化之旅与商业地产开发的冲突，我们其实可以给予老建筑历史文化外表之下的商业之芯的。

  香港的“活化计划”就是开发而不破坏一个好的范例。

  什么是“活化”？就是不动外观、不拆梁柱、不改结构、不变门窗，内部功能进行装修式置换。

  香港茂萝街作为历史建筑“唐楼”的代表作，承载了不同时期的香港技艺，政府在改造中重现历史肌理，重生旧楼街貌；内部空间活化为现代商业-公共文化空间，并保育历史特征、加固建筑结构、改善室内环境，使之符合现今的建筑物条例。更可贵的是，茂萝街演变成了出名的漫画星光大道和动漫产业基地，被赋予了新的文化与商业生命。

  更值得借鉴的是： 在历史长河的演变中，意大利的城市——尽管不断地更换外观外貌，甚至改动内部结构，但却从未陷入集体失忆的角色。

  到过意大利的人必去梵蒂冈，而在1984年，整个梵蒂冈城就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它保存了丰富的历史和建筑遗产，从古罗马的纪念碑到上个世纪40年代的法西斯建筑。在罗马市核心的历史遗产物几乎作为整体被保留了下来，新建筑只是沿着老建筑周边布置，城市的老空间布局只作了*小的修改。

  意大利从宪法层面规定了国家保护景观、历史和艺术性国家遗产的义务，建立了《文化和景观遗产法典》，规定了保护以及处罚措施，设立了国家遗产和文化活动部、建筑监理局、罗马市文化部，*近的宪法改革进一步允许地方当局与核心政府同时拥有管理历史资产和促进文化活动的立法权，它们通过各种活动推广遗产，鼓励公众参与遗产保护，发展非营利组织促进遗产保护，国家彩票收入的提成用于文化财产的恢复和保护，地方储蓄银行建立了保护基金会，政府对开发商参与古建筑保护性改造提供大量的财政激励，包括免除遗产税、应税所得扣除、公共资助等等，让开发商从城市土地的掘金者转型成为了城市保护的参与者。

  当国家提倡保护私有产权的时候，我们也必须尊重合理的商业利益，平衡短期与长期利益、城市与个人利益，中国需要保护硕果仅存的文化遗产，更需要利益相关者的积极响应。

  历史建筑的保护与文化旅游地产的开发，应当用慧眼去发掘长远的核心价值，不该变成简单粗暴的现金流和利润，让短期的商业利益杀死了文化原真性、剿灭了未来城市竞争力。

  如果我们眼下真的没有能力开发，我们就选择保护吧，静以制动，不变应变或许是较好的后发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