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中的真实江西农村

即使世界荒芜如同瘟疫笼罩下的小城奥兰，只要有一丝温情尚在，绝望就不至于吞噬人心。

——阿尔贝加缪《鼠疫》

“我一大把年纪的人，还被孙子孙女管的跟小孩子一样，不让出门，我这一身的老骨头哪坐的住哦。”

今年已经七十六岁的陈家老奶奶拖着把竹编矮椅，坐在近家门口的路牙子上，正和对门的几位年轻媳妇嗑着瓜子闲聊。

这一天是村子封村的第十天。

01

我刚从南昌回到村子里时，村里人对新冠肺炎还陌生的很。

采年货、办酒席，日子一如平常。

远在千里之外的武汉疫情，对于村里的阿爷阿嫲来说，远不及准备过年来得要紧。

临近除夕的前几天，村子里着实热闹，各家的小车、电瓶车在村口进进出出，忙碌的很，与以往过年的氛围没什么区别。

可没过几天，“人传人”，确诊数破千例，武汉封城，湖北各地封城之类的消息陆续传来，一股不安的氛围在村里暗涌。

村子里几个主事的男人经过商量，在大年初二的上午敲着锣，绕着村子宣传了一圈，当日下午就拖着几根长竹子，在村口围了栅栏，这便算是把村子封了起来。

02

封村之后的村庄格外安静。

巷子里，小道上，几乎没有行人，偶尔一两个戴着口罩的村民扛着锄头往田野方向走去，路上除了几只鸡鸭游走，再无其它。

靠近马路边上的几户人家已经把门关上了。转过弯往胡同里瞧去，倒是有几户人家都开着小门。

几个妇女扯着把低矮小凳子倚靠着门轴坐在那，手上抓着把瓜子，嘴里喀嚓一下又朝地上一吐，眼睛时不时的往前头马路上看看，又朝隔壁开着小门的邻居家瞄上几眼。

偶尔屋内传来几句低沉的呵斥声及孩童的哭闹声，声音不大，几丈之内就消散了。

只是这种阴郁沉闷的状态并没有维持太久。

挺过了开头几天，大家伙渐渐的便坐不住了。

小孩子一伙的往外跑；老人家则拄着拐杖慢悠悠的走在村道上；男人们聚在某户人家打牌；女人们又重新聚在一块家常。

日子很闲，时间很慢。这个村庄似乎衍生出自己的生活轨迹。

平静安详的生活状态，让这里的村民有那么一刻似乎忘记了挡在村外的疫情。

03

老文，四十多岁，身材高壮，肤色黝黑，一件薄薄的灰色工装外套常年穿在身上，即使是冬天，也只是在里层加件毛衣。

这些本不会给人特别深刻的印象，但老文是村子里*的养鸭大户，灰色的身影以及嘎嘎叫的鸭群是田野中常见的风景。

两三百只鸭子是老文的宝贝，加上几亩稻田，便是他家一整年的全部收入来源，赶上行情好的时候，每年也能挣到几万块钱。

初三那天凌晨五点多，老文和他媳妇开电动三轮车准备去赶集，三轮车后面用网围着五十多只鸭子。为了能在集市上占个好位置，老文特地起了个大早。

没想到车子开到村口，便出不去了。

“我前一天的下午有听说封村的事，但没想到会管的这么严”。

车子没出去，老文他媳妇倒是下车从旁边的缝隙钻了出去。在集市上转了一圈，匆匆半*就回来了。

回来后脸上挂着晕不开的发愁。

“集市上没什么人，也没几家摊，就算鸭子带出去估计也是没人买的。”

直到现在，老文家的二百多只鸭子还关在围栏里，但是饲料快要喂完了。

老文告诉我说，往年春节鸭子很畅销，光去年养的四百多只，一个春节就卖的差不多。

“一年的收入尽指着过年了，结果今年遇到这样的事。”

除夕前老文一家人忙忙碌碌的也卖掉了一百多只，剩下的原本打算春节期间卖掉，如今都泡汤了。

村子内也有几户人家来买过，只是不大抵用。

老文带我去围栏处看，指着那些鸭子“还剩这么多，费了一年时间，没能进账，鸭子食量大，没办法还得掏钱养着”。

鸭子没卖掉，老文和以前没什么区别，赶着鸭子出门不急不躁，倒是他媳妇时常往鸭群里看上几眼，念叨着这疫情怎么还没结束。

04

阿娟是同村和我年纪大概的手绢交，但我回村后的这些时日只偶尔微信上发几句消息，已经没有了往年的那种熟稔，许是近一年没见了。

我也不好冒昧的上门去，只是吃饭间会从母亲嘴里会经常听到阿娟妈的名字，长辈间聚在一起聊天，我与她没办法阻拦，更没有那种胆量去举报，只是常在心中庆幸没有人感染。

村内阿婆总念叨着，活了七八十年，*次经历封村。

我后来又和陈家奶奶闲聊过，嘱咐她少出门，我不敢讲的太复杂，怕她听不懂，只说外面来了一种传染病，很容易传染死人。

阿婆好似听明白了，和我说“怪不得儿子、女儿今年都没来拜年”。

我走之前，阿婆拉着我的手，让我等等，说是年前买了一大箱橘子留着儿子女儿来拜年时吃，现在都快烂了，我一个老太婆也吃不了多少。转头从屋内出来，用上衣兜着好些橘子，揣在我怀里。

05

对于很多农村老人家来说，当这个国家、这个社会发生重大事件，无论是下发多少次红头文件、报道多少次新闻，都不及村委书记上门对他们的一声嘱咐。

政策落到实处，才能*限度地避免这些老年人的无知无觉，后知后觉。

可能明天我便要返回南昌了，希望陈奶奶能一直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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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编 | 夏侯俊杰 作者| 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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