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介惊情100天

1

穿上羊毛大衣后，还是像中介。

穿成这样，怎么给大爷大妈搬东西？

W君过年之年给自己置办的一件正装羊毛大衣算是没用了，那件大衣花了他将近15000多人民币。春节长假回家之前，他*次去了北京SKP，这件大衣，算是他不到28岁人生中的*件正牌奢侈品。

“我女朋友说，穿上还是像中介。”说这话的时候，W君的脸上还是洋溢着笑容的，他不觉得房产中介有什么不好，主要原因是——他女朋友也是中介——当然，这是他和攸克君开的一个玩笑。

春节之前北京楼市的成交状况并不好，中介小哥的日子并不好过。但W君算是幸运的，成交了两套房，总价还都不低，更关键的是，他还在春节前拿到了属于自己那部分的佣金。于是，他在征求女友意见之后，咬牙去SKP买下一件正牌奢侈品羊毛大衣，他觉得，里面穿着西装，套上这个大衣，比穿那种紧身的黑色羽绒服，能给客户一个更好的印象。

买完大衣，他拍了个照片，发在朋友圈里。结果，下面一众同行、同事留言评论，好几条都内容都是一样的：穿成这样，怎么给大爷大妈搬东西？还有人留言评论：穿成这样，你怎么帮业主盯装修现场？

这样的留言评论，正是W君这样的中介小哥们的日常：为了挖来房源，他们需要和社区的房主们建立良好的关系，帮自己片区里老人们搬东西，帮社区业主收快件，甚至W君的职业生涯中，还帮一个业主盯过几天装修现场，他引以自豪，认为这是客户对他的信任，现实也确实如此。

这些义务提供的服务，经常会成为他和同事同行们自嘲的段子，但是，很快，他们就会发现，他们想干这些活儿，都干不了了，因为——社区进不去了。

2

每个房产中介，都似乎是经济学家。

买不买没关系，您要想看看顶豪是什么样，我带您去。

北京的房产中介小哥，基本上可以分为两类，一类胆子大，一类胆子小。平日，胆子大小的分别，主要在面对客户或者面对房主的时候才能明显的分辨出来。这其中并不包括向买家忠告“不买明天房价就涨”以及向卖家宣誓“不降价就没人买”这样的话，这只不过是这个行业*基本的话术而已。

那种奉劝和忠告的义正言辞程度，穿上西装，都像外交部的新闻发言人，奉劝那些帝国主义，不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每个房产中介，都似乎是经济学家，放水、货币政策、杠杆这样的术语信口拈来，和客户讨论的，也多是资产市场的走势。这符合W君买一件正价奢侈品羊毛大衣给自己穿上的形象。但是，这100来天以来，这一切全变了。

Z君曾经开着自己的奔驰E级轿车，接攸克君看房。而且骄傲地给攸克君演示，他能成功地把自己的车，开进门店所在片区的地库。他曾经跟攸克君很幽默地开玩笑说，“买不买没关系，您要想看看顶豪是什么样，我带您去”。当然，这种“开开眼”的待遇，是攸克君通过他买过一套房子之后才有的。

今非昔比。莫说那辆奔驰E系轿车，在过去的100来天里，就连他自己也会被挡在社区门外。昔日，和他要好的保安，都不见了，来的都是新人，这还不是*关键的，因为即便有熟人，在带着红袖标的社区下沉干部面前，保安朋友都会对他义正言辞地说：

请出示出入证。

以前，社区的保安看见他的车，都会直接抬杆放行，有的还挥手致意，Z君坐在车里，则也招招手。他冬天开车有个习惯，喜欢带一个黑色的手套，有一次，他扬起手，向保安朋友致意的时候，还向坐在副座上的攸克君解释说，手套是羊皮的。

3

进不进得去社区没关系，别进去是*重要的。

你弄个假出入证进社区，是为了帮业主搬东西么？

Z君不是没设法去搞定站在门口的社区下沉干部，但都未果。原来交好保安的那一套，在社区干部面前，完全没用。有一次，他在社区门口和一位熟识的保安兄弟试图多聊几句，结果带着红袖标的社区下沉干部过来提醒，“保持1.5米距离啊。”

他属于胆子大的，他承认，曾经在出入证这物件儿上动过心思。他看出入证上没有盖章，那种纸的材料也并不难找。他曾经想找熟识的保安弄出一张出入证，自己照猫画虎地打印一个，但是，这个想法始终没有付诸实施，这首先是因为条件限制：

那时，他找不到开门的打印店。

后来促使他尽快打消了这个“邪念”的是同行里面开始传来有人因为伪造社区出入证而被治安拘留的消息。他还曾经费劲地打听了一圈，结果发现，这个人和自己的一个同事还是前同事关系，他立刻打消了这个想法。进不进得去社区没关系，别进去是*重要的——汉语真是博大精深。

在蹲班房面前，卖新房还是卖二手房，就不是什么值得思考的人生问题了。

他曾经把这个想法和熟识的保安兄弟非正式的提起过，保安兄弟反问他，“没客户，你弄个假出入证进社区，是为了帮业主搬东西么？”他一时回答不上来，想了一下说，“我们东北人都是活雷锋”。

能不能像往日一样自由出入社区，实际上是Z君心里的一剂解药而已。他把这视作一个指标，有客户，得带进社区才有继续的可能，进不了社区，一切都是“瞎扯”，社区的那座门，门口的那个岗，在他那里都有着象征意义。

“我买房了，TM还得还贷款呢。”天气暖和了，Z君已经开车不戴黑色的羊皮手套了。

4

“我的意思是，天热了”

要不先把自己那大衣挂到闲鱼看看，能卖多少钱？

Z君算是这个圈子里的老资格，也是“赚到钱的”。W君和他认识，并且把他视作自己事业上学习和追赶的目标。W君曾经问Z君，“你说这疫情什么时候过去？”这问题让Z君很难回答，有时被连着问，会被问烦，他会说，“先打电话吧，先打电话吧。”

这100天里，W君被很多接电话的人告知，先发短信，他总结了一下自己发过的房源信息的短信、微信，里面出现*多的词汇，都是诸如“业主直降XX”，“比市场价便宜XX”这样的表述。他心里清楚，这样的信息，其实很多是真的，并不是他们用来吸引买家的话术，而是那时的市场确实如此。

有的客户，准客户，还是愿意在电话里和他聊聊的，听完他说的价格走势，电话那头总是能听出一种窃喜的情绪，但是这种情绪又会很快消失不见，代之而来的，是各种关于“再看看，再等等”的表达。

W君是统招大学本科毕业生，算是这个行业里文化素质比较好的一拨人。他曾经和自己的女友探讨市场走势问题，女友不太愿意接下话题，便说：“我看你这个大衣，是穿不上了。”他以为自己女友对市场前景看空或者担忧，便打算给两个人打打气，他刚打算给具体研讨一下市场走势、金融政策、货币闸门、市场预期等，女友便打断了他，说：

“我的意思是，天热了”

他算是回到北京上班早的，但是，1个月了，带看的情况惨不忍睹，更莫说成交了。他的领导，很看中数据，看到他的这个数据，便过来进行了一番善意的提醒。接受完提醒之后，他想到女友的手机上有一个叫做“闲鱼”的APP，他想，要不先把自己那大衣挂上看看，能卖多少钱？

5

直播完，电话那头说，房子这东西，还得实地看。

如果能进社区，谁让客户看直播啊？

二手房买卖几乎暂停，那就转向带看、卖新房吧。至少新房的售楼处和示范区是不封闭的，而且，待到现场，讲解就交给案场的售楼人员了。Z君、W君以及他们的同事和同行，都干了类似的活计，但是，在疫情不那么稳定的时候，客户来不来，也是个问题。

其实，他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在教授他们的客户，怎么用手机，更直观地说，是教他们怎么看直播。在这个期间，W君学会了一项新的技能，在他人允许的情况下，通过QQ的合法功能，遥控他人电脑。

都是为了让自己的客户直播看房。年轻一些的客户还好，告知路径，有意观看便会去看。但是，他手上的一些中老年客户，手机使用本来就不甚熟练。他的一位客户，曾在微信里找了半天APP下载的页面未果，而责怪W君讲得不清楚。

前辈曾经开W君的玩笑，说他可以穿着新买的大衣去上直播讲房子。他则*终还是选择，通过QQ遥控老年客户的电脑，给他在电脑上打开了直播页面，直播完成之后，他又追过去问，意向如何，电话那一头说，房子这东西，还得实地看。

W君的心中一万只名叫悲愤的羊驼奔过，他也明白，能进社区，谁让客户看直播啊？

Z君则明明白白，新房的买卖，没法儿在他们的事业里替代二手房，道理很简单，他们能卖掉新房，是因为他们掌握了那些已经卖掉二手房的客户的情况，但现在，二手房的业主，卖不掉自己的房子，可以买他们推荐的新房的人又在哪里？只给新房带看，不成交，是没有意义的。

于是，问题又回到了，什么时候能进社区？答案很快就有了。

6

他们又一次领会到了汉语的博大精深。

是次生灾害，也是此生灾害。

他们终于熬到这一天。北京市出台了政策，要求有序开放中介、快递、家政等服务行业进入社区。但也恰恰是在这几天，他们又一次领会到了汉语的博大精深，一个“有序开放”就够他们喝一壶的。

不是所有的社区都步调一致地执行问题。Z君接到熟识保安的线报，说现在社区可以进了，但是，千万别穿西服，要不会有对防疫安全没有信心的业主投诉，一投诉，大家的麻烦就都大了。于是，Z君不再开奔驰，连电动车都不骑，也不再穿西装，打领带，一袭便装，带着自己千辛万苦找来的客户，进入社区看房。

“您带口罩，带手套，咱们别声张”。有的时候，客户都会对他的谨慎，投去异样的眼神。即便如此，他们能带看的房源也有限，很长一段时间，都只是他们获得钥匙的房源。说起这个，这更是Z君的伤心事儿，他手里本来拿着6~7个房源的钥匙，但是，疫情袭来，绝大部分业主，都让他把钥匙给快递回去了。

W君说，这是次生灾害。Z君反驳说，不对，这是“此生灾害”才对。

一切都在慢慢恢复，他们虽然艰难，但还是挖到了房源、找得到客户，进的了社区，看得了房子。但是，意外总是不知什么时候到来。

那一天，W君约好了一家两口，去看一套二手房，经过“工作”，他带着客户还算顺利地进入了社区。就在他欣喜一切顺利的时候，他突然接到房源业主的电话，说自己带着家小已经离开这个小区了，原因是，他家的楼栋里，出现了疫情。

如是，W君只得道歉，好在赢得了客户的理解。那一天，他也没穿西装，出门的时候，他听门口的保安在聊天，保安甲对保安乙说，那栋楼里，没什么人了。

★★攸克近期文章推荐 ★★

扫描下方二维码，关注作者公众号